寫下最後一個文字。 雖然崇尚電子化作業,但是必要的紙本文書還是無法省略。 因為長期盯著文字而感到頭疼。 茨只好放下手中的筆,取下眼鏡揉了揉緊繃的太陽穴。 再次戴上眼鏡時,他看見了在沙發上睡著的亂凪砂。 明明再三告訴對方如果累的話,就應該好好地躺在床上休息,但是自家尊貴的神明大人卻說甚麼也要在沙發上等待他工作結束。 嘆了口氣,起身拿起放在櫥櫃裡的毯子,盡可能地以不會吵醒對方的動作將其覆蓋在上。 只是為了確保自己最強大的兵器不會因為感冒而損毀機能而已。 在內心反射性的解釋,卻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對誰說明。 站在凪砂的身旁,俯視著這個被自己高高捧起的”神明”。 銀白色的頭髮被擠壓在布製的沙發上,明明毛躁不堪卻還是自帶一種凌亂的美感。 不愧是被"那個人”視為藝術品而獨自珍藏的人。 茨暗下雙眼,伸出手在半空中圈起一個圓。 從自己的視角來看,圈起的區域正好包覆住對方裸露且脆弱的脖頸。 微微施力的指尖沒有碰觸到任何屬於人體的溫度,唯一感受到的僅有空白的虛無。 如果撇開理智和利益,單純論感情的話,或許自己是想掐死這個人的吧? 茨忍不住陰暗的想著。 因為對方是“教父”藏匿起來的最後珍寶。

茨不只一次想著,如果教父能將放在凪砂身上的注意力稍微的、只需要一點點就好,放在他的父母,自己的血親身上的話,那麼會不會自己根本不會被丟到孤兒院。 他也就不會在一個根本不適合孩童生存的私人軍事機構中被迫長大成人。 這樣的話,或許、現在的自己就不會變得這般扭曲、卑微以及低賤……

才怪。

放下自己的手,茨眨了眨自己的眼睛。 毫不猶豫的推翻自己幾秒鐘前的無謂虛妄。

大概不會有任何改變吧。 就算教父給予他父母金錢,讓他們免於遭受破產的命運,但是七種茨被拋棄的這個結果一定不會有任何的變化吧。 他們一定會在他剛出生的時候,發現自己生下來的根本不是人類,而是另外一種醜陋的連生物都不算的怪物,然後在厭惡以及感到噁心的情緒下,再次把他丟到孤兒院的門口。 然後他依然會像現在這樣,在汙穢的泥濘中掙扎著存活下來吧。 因為七種茨天生就是一個只配這樣活著的存在。

走回自己的位置,茨主動遠離沉睡中的神。 他下意識地轉動著放在桌上的筆,在來回旋轉的筆桿空隙中窺視著凪砂沉睡的面容。 完美的、不似人類所能擁有的臉孔在自己的視野中被切割成碎片。

毒蛇。 茨突然想到那個由日和所取的、自己一點也不反感甚至挺喜歡的綽號。 冷血、無情、蜷縮在陰暗處等待時機給獵物致命一擊。 完美的體現出他人生準則的生物。 接著他又想到。 聖經裡提及的,誘惑著夏娃使其被趕出伊甸園的,就是那著名的毒蛇。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毒蛇是不是也有機會能夠引誘無上的神走下神壇,墜入這烏煙瘴氣的人間呢?

停止轉動筆的行為,茨將自己的手臂交疊,將臉側趴在上。 趴下後的高度剛好和躺在沙發上的凪砂平行。 開始積極和他人接觸的凪砂。 碰觸到越來越多事物的凪砂。 越來越難捉摸,也越來越不受控的凪砂。 逐漸、 變得像人類的凪砂。 是他把那個位於頂端的神給拖下來的嗎? 茨無法控制的想著。 是,或者不是。 說到底就算自己得到最後的答案又有甚麼意義呢?

因為疲倦,茨逐漸閉上自己的雙眼。 他知道,自己的信箱裡應該還有幾份應該要處理的合約。 最新承接的關於Eden的廣告計畫也還沒有徹底審核。 但是現在的自己已經沒有精力起身工作。 一下子就好。 茨想著。 只要一下子就好,他有點累了。 最後,在他徹底墜入夢鄉前,他的思緒已被清空,只剩下整片的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