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入夢中的旋律輕快而又歡樂。 如同陽光般卻不像是自己打從生理開始厭惡的艷陽,溫暖卻不會傷害自我。 所以他睜開睡眼惺忪的雙眼,撐起自己的身體靠坐在牆壁上,手臂下意識地模仿著眼前兩人的動作。 「喂、身體不舒服的話,就好好躺著休息啊!」 如果用溫和的嗓音說出口的話,大概就是像天使般溫柔的話語,但是說話者的聲音卻夾帶著明顯的不滿,這讓原本應該是溫暖的關懷瞬間變成訓斥般的責怪。 直到這時,朔間凜月才看清楚這個堅持把他從校門口帶來這裡的人到底長什麼樣子。 那是一張和鮮明色彩相反的、色素淺淡卻令人映象深刻的臉。 泉。 模糊的記憶中依稀記得數分鐘前聽到的對話,所以眼前的人應該是叫作這個名字沒錯。 人如其名。 當他靠在衣更真緒的背上時,他漫無邊際的想著。 和名字相符的,如同泉水般清麗的長相。
莫名其妙的加入Chess,然後又在睡夢中發現自己加入的組合名名字從Chess變成了Knights。*
在大喊著:「熊君你給我認真一點!!」的怒吼聲中,凜月強打著精神練習完嶄新的舞步。 在音樂停止的那一瞬間,他打著哈欠,含糊地說完:「真的不行了。」後,就雷打不動的蜷縮在練習室的一角補眠,混沌的大腦除了睡覺之外沒有第二個念頭。 等到凜月揉著雙眼,總算獲得足以起身的清明時,他發現自己的身上蓋著一件不屬於他的外套。 小聲的哼唱聲斷斷續續的傳進他的耳裡,飄散在空氣中的旋律跟他睡著前練習的曲目相同。 他側過頭,仰頭看著身旁的人的側臉。 縮起的腳上放著的是畫滿五線譜的樂章,淺灰色的髮絲因為對方點頭的動作而輕輕晃動。 總是下垂的嘴角輕輕上揚,印象中總是緊繃的情緒隨著音樂而放鬆。 就像是第一次遇見這個人,談及響徹在練習室中的音樂時一樣的神情。 「阿~瀨?」 他下意識地喊出聲。 歌聲瞬間停止,轉過頭的正臉上眉頭緊皺。 「啊啊?熊君你終於醒過來了?」 「沒有喔,我還在睡。」 瞬間閉上眼睛,伸出手抓住身上的外套蓋住自己的臉,淺淡的草木香氣混雜著陽光的氣味瞬間包裹住自己。 「真是的,不准睡!你再睡下去我就要把你丟著不管直接回去了!」 抓在手中的外套被強硬的扯走,突然失去遮蔽物後反而更清楚的看見瀨名的臉。 「你到底為甚麼到哪裡都可以睡啊!如果就這樣感冒然後不能上台的話,你就完蛋了!啊啊!真的超~煩人的。」 被強拖起上半身,抱怨的話語不斷在自己的耳邊響起,早就不知道被他扔到何處的背包被塞進自己的懷抱中。 「阿~瀨你好像老媽子。」 眨著鮮紅的眼睛,看著不知道何時被穩妥的放在自己身旁的隨身物品,瀨名的語氣讓他想起從真緒那偷看的日常漫畫中常見的家庭對話。 「蛤?!你再給我說一次,你剛剛跟我說甚麼──」 「不好意思打擾了!聽說小凜在這裡?」 喀拉喀拉。 被打開的教室門聲中斷瀨名的句子,連帶著掐著自己臉頰的手也被放了下來。 「欸~,真~緒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果然我不管在哪個地方,真~緒都會因為愛找到我!」 「你到底在說些甚麼啊?是那個、欸,不好意思,還麻煩你打電話給我,告訴我小凜在哪。」 順著真緒的手臂,他毫不客氣地趴在真緒的背上,然後看著真緒朝著瀨名的方向道謝。 瀨名輕哼了一聲,瞇著眼滿臉不快的揮著手要他們離開。 「拜拜─阿~瀨。」
老實說,比想像中的有趣。 關於瀨明泉這個人。 明明對所有的事情都看不慣,也總是不顧他人心情的瘋狂抱怨,但是卻又總在各種小地方格外地細心而且溫柔。 鳴君也好、熊君也罷。 因為說了不喜歡自己的本名,就從未在瀨名的嘴裡聽見他們的名字,取而代之的是只有那個人會叫出口的綽號。 因為總是在說練習很重要,所以會不厭其煩的在校園各處尋找睡著的他,邊抱怨著自己怎麼到處都可以睡,邊伸手摸著他的額頭確認是不是真的身體不適。 會強硬的逼他記住新的舞步,但是在他真的睏到不行的時候,會在睡死的他身上披上外套還會幫他打電話給真緒讓對方來接人。 口是心非、口嫌體正直。 凜月第一次知道原來這幾個形容詞真的可以完美的被人演繹出來。 除此之外還倔強又好強到不行。 邊說著自己是最完美的,卻又比誰都還要認真練習。 被畫上無數註記的樂譜,總是不離身的耳機還有沒有停止過的練習。 偶爾幾次,看過在舞台上的瀨名泉,不管是歌聲還是舞蹈,從軀幹到指尖,所有的一切都無可挑剔、無法挑錯。 就像是被洗練到極致的寶石,就這麼在舞台上閃閃發光。 但是對於瀨名泉的想法也就這樣。 一個有趣而且非常彆扭的人。
所謂的變化大概是從那天開始。 他已經很久沒有參加過Knights的活動了。 和最初相反,不再溫暖的歌曲讓他連開口歌唱的慾望都沒有。 瀨名也因為各種事情煩身,而不再從校園各處抓著他的後領,將他拖到練習室裏面練習。 再加上兄長的各種舉動更是讓他火大的連這所烏煙瘴氣的學校都不是很想來。 各種各樣的原因交織在一起,讓凜月都忘記上一次參加Knights的演唱會是甚麼時候的事情。 但是這不代表他不知道Knights最近發生甚麼事情。 從前提到Chess、提到Knights的稱讚聲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已經徹底消失。 卑劣、殘暴、劣等、憎惡。 所有能夠想像得到的負面詞彙都被套到那個曾經榮光的名字身上。 曾經閃耀光芒的劍刃被甩到泥濘之中,然後被打著大義之名的人狠狠踐踏。 但是偶爾,當他遠遠的看到走在校園中的瀨名時,那人挺直的背脊卻又凜然的像是榮光從未消逝。
但是看不出來不代表甚麼都沒有發生。 當他在音樂教室被爭吵聲吵醒的那一刻,就是他見證崩解開始的瞬間。 近乎嘶吼的憤怒以及質疑,就算隔著木門也依舊會被那樣尖銳的情緒給刺傷。 足以撕裂彼此的話語燃燒著稀薄的空氣,逐漸的奪走足以讓人存活的氧氣。 夠了、不要再吵了、停止吧! 凜月想對著門外的兩人大喊,但是他的大腦卻失去操控四肢的權力,就連那抬起手推開門的指尖都無法控制。 明明不是針對他,但是每當門外的每一個詞語鑽過門縫傳到他耳裡時,他都覺得自己的心臟被人惡狠狠的刺傷。
他無法想像、或者說不敢去想像如果他是那兩人的話,他的心臟會流出多少的鮮血。
所以、你想說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嗎?
在劇烈的爭吵中,顫抖著的疑問句成為最後的火苗,話語剛落下就燃起更加猛烈的大火。 等到遠離的腳步聲取代了爭吵,四周的聲音回歸平靜,凜月再次能夠呼吸時,他才發現自己衣服被冷汗浸濕。
終於奪回控制權的身體在準備要推開門時,聽見了微弱的被人徹底壓抑的泣音。 哽咽的,沉悶的,像是想要努力忍耐卻無法阻止的哭泣聲,斷斷續續的傳進他的耳裡。 放在門把上的手再次失去力量。 那天,直到最後的最後,他都沒能推開那扇將自己束縛在內的門。
從那天之後─ 他開始主動去找瀨名。 開始比以往更加積極的參與Knights的活動。 面對他的轉變,瀨名甚麼都沒有問,只是每當他在角落睡著時,會敲著他的頭要他不要這麼懶散。
一切好像甚麼都沒有變,又好像甚麼都改變了。 失去王的他們,不再有嶄新的歌曲,儘管光是舊有的曲目就足以令他們應付不同的演出。 他們的舞台從校內轉到校外,偶有幾次的校內活動,瀨名也總是站在最前面挺直腰桿,正面迎擊還未散去的惡意。 逐漸減少的資金讓他們不再能頻繁的租借昂貴的練習室,但是不再使用的空教室、鮮有人煙的慰靈碑或者是廢棄的老舊校舍,瀨名總是能找到新的場所,然後用訊息通知他跟鳴上當天的練習地址。 以往總是透過王的關係得到的低價演出服,換成瀨名低著頭,去拜託認識的人給予他們最優惠的價格。
聯繫著不再出現的王,如同陀螺般不止歇的維持著Knights的活動。 瀨名依舊像是一把鋒利且尖銳的劍,為Knights在一片泥濘中開闢出一條如同細線般的道路。 但是明明不是這樣。 站在瀨名的身旁,凜月只覺得自己身旁的人一點一滴的在扭曲。 他凜然的挺直著背脊站在風暴之中,任由狂烈的風刃劃過那根本不堅固的外殼,以一種肉眼看不見的速度緩慢的崩解著。
說實在話,凜月並不知道那個所謂的『游君』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就算瀨名在DDD的時候,對『游君』做出了那樣的行為,凜月也不覺得瀨名有甚麼錯。 在那之後,他唯一做的事情也只是向可能知情的嵐詢問相關的情報。 聽著嵐含糊的解釋,凜月眨了眨鮮紅色的雙眼。
想要保護的人。
大概對於瀨名是那樣的存在吧。 知道這點後,凜月就更加不覺得瀨名有甚麼錯了。 如果對於那個已經扭曲到何時壞掉都不意外的人來說,做這種事可以稍微的讓他輕鬆一點的話,凜月並不覺得這有甚麼問題。 但是並非如此。 看著一次又一次逃避著瀨名的『游君』。 看著扭曲速度逐漸加快的瀨名。 還有對這一切甚麼都無法阻止的自己。 最後也只能對著其實一點過錯都沒有的『游君』發火了。
王回歸了。 從那天開始就緩慢碎裂的人終於停止了毀壞的速度。 接下就只要小心翼翼的將散落一地的碎片貼回那個人身上就好了。 這樣就算充滿裂痕最後也一定能夠恢復的。 凜月這樣想著。 本來以為所有一切都穩定下來,但是當王對著他們宣布要開啟『審判』的時候,凜月少數的對於不是兄長的人,燃起龐大的怒火。 你到底在想甚麼? 你知不知道這一切才終於要好轉起來? 在他即將要將這些質問吐出時,那個年幼的、比起其他人都還要純粹的孩子,率先對著沒見過幾次的王發出抗議。 同一時間,瀨名抓住了他的手。 看著瀨名沒有任何波瀾的側臉,他的怒火瞬間被澆熄,只剩下了無力的殘灰。
因為思考對策,一個不小心就在練習室的一角睡著。 吵醒他的是從學校那裏拿到的樂曲。 一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背影正對著整面的鏡子練習自己的舞步。 抬手、踏步、旋轉。 每一個動作流暢俐落的張揚著主人曾經歷過的刻苦練習。 歌曲結束,被終止的播放器也沒有接續著傳出嶄新的電子音。 瀨名沒有移動自己的腳步去切換新的歌曲。 他就這麼安靜地站在原地。 他的身邊甚麼都沒有,唯有無色的空氣充斥整個空間。 那雙冰藍色的,比無雲的廣闊藍天還要更加透明冷冽的眼睛,像是在看著鏡中的自己,又像是甚麼都沒有在看。 在這個肅穆到彷彿連心跳聲都能被捕捉的練習室裏,瀨名微微的張開了嘴。 然後,凜月聽見了他的聲音。 那是在即將放棄前的最後一秒,強硬的從自己的胸腔中擠出來的微弱聲響。 他問:為什麼? 就算到這個時候,透過鏡子反射出來的瀨名還是沒有流淚。 明明沒有哭泣。 但在凜月的眼中,他卻遠比哭泣中的孩子還要破碎。 啊啊,壞掉了。 原來眼前的這個人早就已經、壞掉了啊 待在陰影中的朔間凜月清楚的認知到這點。 絞痛的心讓他不小心的發出聲響。
「誰?」 嘶啞的聲音帶著濃厚的防備。 「欸─阿~瀨,你怎麼在這裡?」 率先搶取主權,凜月很清楚的知道瀨名希望呈現在自己面前的是怎樣的樣貌。 「啊?我在這裡當然是因為要練習啊!熊君,你如果要睡覺就給我去保健室或是攝影棚之類的,在練習室裡面睡甚麼啊!」 沒有遮掩的發出嘖舌聲,剛才的脆弱早已被收拾的不見一絲殘影。 「嘛─因為想對策想太晚了,所以昨天沒怎麼睡好嘛─」 撐起自己的身體,靠在牆上,凜月仰著頭對著朝他走進的瀨名露出招牌的懶洋洋的笑容。 「啊?對付那種不講理王,哪需要甚麼對策,就像以往那樣不就好了。」 「明明阿~瀨還緊張到跑去探聽情報,不是嗎?」 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凜月用著行動要對方坐下,並表示自己一直仰著頭也是會累的。 「吵死了,我那叫做謹慎!那麼你想到要怎麼做了嗎?」 雖然覺得厭煩,但是瀨名卻還是在凜月的身旁坐了下來,一邊把剛順路拎起的外套丟到凜月的身上。 「嘛─雖然有幾個想法了,但是可能還要再仔細推敲一下會比較好,話說─」 蹭了蹭被丟到自己身上的外套,輕嗅著那熟悉的草木香氣。 「新歌合奏的部分還是不太熟呢、阿~瀨可以陪我練習嗎?」 將自己的頭枕在屈起的膝蓋上,他含笑詢問著。 「啊?這麼簡單的東西都還不會,熊君你這樣還算是Knights的一員嗎?」 「是喔是喔,所以才需要阿~瀨幫忙啊!」
聽著對方開始配合著自己唱起歌曲。 明朗歡快的音符一點一滴地填滿這過於冰冷的練習室。 凜月看著瀨名手中的譜,哼唱著早就熟練的合音。 眼角的餘光看見對方因為歌曲而放鬆的表情。 他微微的揚起了自己的嘴角。
就算是一瞬間也好,如果能稍微的、把你殘破的碎片交回到你手中就好了,セッちゃん。
補充
**雷歐跟泉的組合名字變化史,根據黑白相間的將軍中: 從Chess -> Othello->Backgammon-> Chess (雷歐當隊長) -> Knights
*默認設定上,凜月是在雷歐當隊長後加入Chess 但是沒啥活動,就算到了Knights也是,是直到雷歐離開之後才開始比較常參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