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覆做著一個相同的夢 他是在繳交資料到學生會時意外看到的。 夢幻祭的申請書上有著那個他珍愛的孩子的名字。 瞬間,不久前看到的邊用滿是咬痕的手畫著雜亂樂譜、邊瘋狂道歉的身影佔據了他的大腦。 拿著資料的手下意識的顫抖著。 直到聽見蓮巳敬人關切的聲音他才知道自己此刻的臉色慘白如雪。 記憶中認真回應自己的孩子,因為壓力而痛苦的模樣他從未忘卻過。 就在此刻,那個可愛的孩子微笑的模樣逐漸和那個人在舞台上崩潰的樣子重疊。 身體就像是突然破了個空洞,不管是血液還是溫度都從中不斷流失。 可以了、已經夠了。 他已經、不想再看見自己珍惜的人在自己面前崩潰碎裂的模樣了。
他站在靜默的黑暗中,像是生鏽廢棄的機器人,喀嘰喀嘰的緩慢低下頭… 黑白相間的棋盤映在自己的眼中。 國王、王后、教主、騎士….. 手中握著不同的棋子,在狹小的盤面上搏鬥。 他抬起頭,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天祥院。 要說憎惡的話並沒有到那種程度,但是卻也不可能說得上喜歡。 畢竟不管是他還是蝸居在家的那個人,都曾經只是天祥院手中的一顆棋子。 為了根本不屬於自己的大義而死亡,在成為冤魂之前還要聽見對方微笑著說:感謝你的犧牲。 但是如果要說全都是天祥院的錯,他也不這麼認為。 他跟“王”有無數次的機會可以逃離天祥院的劇本,他們的青春也不是注定就是Bad end。 說到底,讓“王”走錯路的人是他,玷污月永雷歐夢想的人也是他。 他不會逃避自己的錯誤,也不會無視那些錯誤帶來的結果。 說到底,他只是厭惡著天祥院自以為自己是加害者的行為。 天祥院只是設計出一個有惡人的劇本,是他的愚蠢讓他們成為那個角色,也因此他們才會迎來所謂的破滅結局。 過去的他為了自己毀掉對自己而言最重要的友人,而這一次就算再次墜入泥沼中,也絕對會保護那個對他而言最珍貴的孩子。 他握住天祥院的手,同意這次的協議。 「保重你的身體。」 他想,他大概不會怨恨天祥院,卻也永遠不會原諒他。
他的雙手捧著在這片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微弱的亮光在他眼底閃爍著,美麗而又脆弱,所以他小心翼翼的合起自己的手。 當他把代理隊長的文件交到鳴上嵐手上時,對方並沒有說甚麼。 反而是在一旁的朔間凜月打趣的說著:「這麼垂頭喪氣的模樣真不像是阿~瀨呢!」 瞇起的鮮紅色雙眼還有彎起的嘴角,那是朔間凜月不帶任何惡意的捉弄。 除去還搞不清楚狀況,視線不斷游移在自己和鳴上嵐之間的朱櫻司外,另外兩個人的神情自然地彷彿就只是發生一個微不足道的插曲,而不是甚麼足以讓人退隊的醜聞。 「……我也是有在反省。」 他撇過臉小聲嘟嚷著。 沒有錯過他的細語,鳴上嵐瞪大紫羅蘭色的眼。 「這樣小泉之後可要好好工作挽回Knights的名聲喔!」 他聽見鳴上帶著笑意的聲音,然後莫名其妙的被擁抱了。 「等、等一下──」 不像是以往在他意識過來前就放手,緊緊抱住自己的力道讓他下意識的掙扎,但在懸殊的力量差異下怎麼也掙脫不開。 「嘿欸~小~鳴我也要。」 伴隨著語尾落下,壓在自己身上的重力瞬間增加,自己的背部就這麼多出另一個人的體溫。 「吶、小~朱。」「小司。」 最後一個人的重量加了進來。 不知道為何抱成一團,但是從破了洞的心臟處不斷流失的溫度,好像或多或少的因為這樣的觸碰而稍稍回溫。
空洞的黑暗中傳來細微的破碎聲,光線逐漸消失、指縫感受到流沙的觸感,這時他才發現── 就算被躲避也沒關係,就算被討厭也無所謂。 他的確是、這麼想著的。 但是反覆做著的惡夢,以及盤據在心底深處逐漸滿溢而出的空虛,所有的一切都讓他感到疲倦。 跟著Knights的成員們做著不同的活動,平凡、無聊甚至有點煩人的日常,這所有的一切都不讓他感到厭惡。 但是每當他獨自一個人蜷縮在床上,看著窗外懸掛在夜空中的月亮時,那種下一秒就會消融在空氣中的懸浮感卻從未離去。 他翻過身改看著頭頂潔白的天花板,腦海中突如其來的播放著游木真說過的話。 請住手、請放開我、請不要靠近。 他很清楚的知道那雙碧綠色的雙眼中不存在惡意。 說來可笑,在自己破碎的青春中,他學會最多的竟然是如何區分那些廢棄物般的情感。 沒有惡意,但是卻有著明顯的逃避和恐懼。 我讓你感到害怕……了嗎?就像是那些迫使你離開模特兒圈的大人一樣? 偶爾,他想對游木真這樣問。 但是他沒有勇氣開口,因為他害怕得到確切的答案。 就像在所有的一切徹底毀壞前,他沒有勇氣問月永雷歐是否感到幸福一樣。 害怕開口就會戳破自我欺騙的泡沫,所以在不斷膨脹的謊言無情爆破前他都當作自己不知情。 “明明是想要守護的。” 他閉上眼這樣想著。 守護著城池、守護著Knights、守護著──“他”。 又一次的,在入睡前開始厭惡天明的到來。
他的手上早已空無一物。 王回來了。 亂糟糟的頭髮被收拾整齊,身上也不再是皺巴巴的家居服,甚至連眼睛下方的黑眼圈也消失了,那雙曾經失去光輝的眼睛再次發光。 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 他不否認他因此感到開心,但是那盤旋在內心深處的異樣感卻從未離去。 過往的傷口就算不再疼痛卻也不代表消失,醜陋的疤痕殘留在曾經無暇的肌膚上,只要低頭就能看見。 所以他不想評斷月永雷歐回來之後的所做所為。 不管是像以往一樣,任意妄為的突然在半路上寫譜,還是現在這樣甚麼也不解釋的接一大堆公演,甚至在回來之後一次也沒有上台也都無所謂。 甚至,如果月永雷歐告訴自己不想再和他同台,也不願意再做偶像了,他想他大概也不會因此感到憤怒或是悲傷,而是平靜地接受這個事實。 只要他能走出那個被悲傷籠罩、侷限住自己的房間就好。 他從未忘記過“王”被雜音侵蝕而崩潰的模樣。 所以只要王、只要月永雷歐能夠掙脫那些雜音,能像剛認識他時大笑的譜出他熱愛的音樂,只要這樣就好,他別無所求。 但是── 我要開啟“審判”、由我對決現在的Knights、如果Knights輸了的話,那就原地解散吧! 他聽見東西碎裂的聲音。 明明目光所及的一切都完好無缺,但是那聲音卻是如此的龐大,讓他無法忽視。
他低下頭想去尋找被他小心翼翼守護著的光。 眼底卻只剩下漆黑,從指尖開始席捲全身的冰冷讓他後知後覺的想起。 啊!原來他早就一無所有。 吶、為什麼…… 會這樣呢?